志书中主语残缺现象浅析

    近年来，我国有不少语言文字教育专家一直在呼吁净化中国的语言文字，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审视一下我们的生活，就会发现我们使用了数千年的语言和文字确真有被污染的现象。

    诚然，语言文字应该随着历史文化的发展而发展变化，但不应是随意的发展变化，而是科学、合理、健康的发展变化。然而，现代浮躁产生了语言文字方面的诸多毛病，以致使其形成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社会通病。在此，且不说写文章由文白夹杂演变为中英文夹杂的卖弄，也不说滥用莫名其妙的网络语言的时髦，就单说在书籍、报刊、电视、影视剧中以及在大街上比比皆是的各类广告、招牌中随处可见的语病泛滥、错别字连篇等现象，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作为记述一方地域历史文化的志书，也难以做到独善其身。

    作为一名方志工作者，笔者对志书的语言文字表达比较注重，也关注阅读了一些已经公开出版发行的志书，从中发现各种语言诟病还真不少，其中最严重的当属缺少行为主体——主语。缺少主语，在现代汉语语法上叫主语残缺，又称主语苟简。也就是说，一个句子的主语应该出现而没有出现，使得语意不明，甚至引起误会。笔者认为，主语残缺是当前志书中的一种普遍现象，是一种语言通病。

    下面是已经公开出版发行的某县县志中的一段记述原文：

    “1984年成立县计划建设委员会，1996 年3月从县计划建设委员会析出，成立县建设委员会，下设城建规划股、建设工程管理股、质监站实验室、建设安全监理站、办公室、财务室等股室。1997年，管理职能变化，又分设城建所、建设管理股、规划设计室。1998年，根据省建设厅的要求，成立县工程建设标准定额管理站，隶属建设管理股，2004年撤销县建设委员会，成立县建设局，建筑业归建设局管理。”

这段记述有3个句号、11个单句（说分句亦可），除了第五、第十一个单句表达出完整明确的意思外，其余的表达的意思并不明确，委实有点丈二和尚——让人摸不着头脑。此记述至少有两个问题：
    首先，从表达上看，其用有4个“成立”、1个“析出”1个“下设”、1个“分设”、1个“隶属”和1个“撤销”等行为动词作谓语，这些动词 （“析出” 除外）与其后边的名词宾语构成了动宾结构（动词＋宾语），我们读后可以知道做了什么，却不知道是谁实施的动作、是谁做的，原因就在于动词前边缺少主语。其次，上述动词除了“析出”外，其余都带有宾语。这些宾语名称或是一级机构，或是二级机构，应该是上下级关系。按现文意分析，有权限成立一级机构的应该是县政府，有权限成立或下设、分设二级机构的应该是局、委之类的部门。换言之，这些不同的动词前边应该有两个以上不同的主语，否则我们就很难明白是谁 “成立”，是谁“析出”“下设”“分设”“隶属“撤销”等。
    这段不规范的文字说明，缺少主语的句子不仅不符合现代汉语语法的要求，而且表意混乱。
    2008年，中国地方志指导小组出台的《地方志书质量规定》第七章第二十六条指出：“使用规范的现代语体文记述，不用总结报告、新闻报道、文学作品、教科书、论文等写法。”第二十八条规定：“使用规范汉字，用词概念准确，符合现代汉语规范。” 
    何为“规范的现代语体文”？我的理解就是符合现代汉语语法规范的记述体，即一般使用陈述句。“凡是用来陈述一件事的句子，叫做陈述句。它一般是叙述或说明客观事物的变化、性状、类属，以及事物之间的各种关系。这是语言中用得最多的有一类句子。在语言上，陈述句的语调一般是平匀的，有时末尾下降；在书面上，句末用句号。”①陈述句的上述特点、作用，决定了它是志书要采用的句型。

    现代汉语语法对句子和句子的主语和谓语都有定义。“主语和谓语是句子的主要成分，一般的句子总要求具备主语和谓语，两者不宜缺一，因为这是相辅相成的两个部分……缺了主语或者缺了谓语，在一般情况下便不能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不能起到交流思想的作用。”②“一个句子的前一部分，也就是要指明所要说的是什么人或什么事物的，是主语部分；一个句子的后一部分，也就是说明人或其他事物怎么样的，是谓语部分。”③根据现代汉语专家的界定，我们把这类句子叫做主谓句（还包括主谓宾句）。与之相对的还有一种句子叫无主句。“有点句子根本就没有主语，并且也不能加上主语，这种句子叫无主句。”④“无主句是没有主语部分的一种句型，但并非省略了主语部分。它不需要特定的语言环境也能表达完整而明确的意思。”⑤简言之，只有谓语部分，没有主语部分的句子叫无主句。
    无主句或者叙述天气等自然现象和某些生活情况，如“打雷了”“上课了”等；或者表示一般的要求和禁止，如“谢绝参观”“爱护公物”等；或者叙述事物的存在或消失，如“地上长了很多野草”“昨天走了一个人”等；或者是格言、标语、口号和表示风俗习惯的话，如“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质量第一，百年大计”“二十三，过小年”等。以上可以看出，除了表示风俗习惯的外，绝大多数无主句并非是志书宜用的句型，而主谓句（包括主谓宾句）才是志书适用、常用的句型。
    明白了陈述句的基本要求，我们才能对志书中主语残缺现象有一个基本判断。
    一些已经出版的市志和县志、区志大量使用了非专家界定而是自创的无主句。笔者从中摘取部分句子，进行分析归类，发现志书在记述中的主语残缺现象主要表现在七方面。
    一、 大量使用动宾结构，致主语残缺
    这一般有两种情况。
    一是在按时间顺序记述事物发展变化时多用动宾结构句子，使一段或数段内主语残缺。如：
    1．1997年～1992年，清查纠正滥发奖金、补贴、实物，公费供应子女上大学，党政干部在城镇乱建私房及用公款请客送礼等不正之风，查处在招生、农转非和利用特权“吃拿卡要”等违纪行为。
    2.1998年，有计划、有重点的对《城市规划法》《农民承担费用和劳务管理条例》《禁止向企业乱摊派暂行条例》等15部法律法规执行情况进行检查，针对发现的问题提出意见和建议，督促区人民政府有关部门办理解决。
    1999年，组织人大代表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会法》《河南省工会条例》《××市工会实施办法》《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河南省行政机关执法条例》《职业教育法》等15个法律法规的贯彻执行进行监督、检查。
    2001年，对《产品质量法》《消费者权益保障法》《河南省产品质量监督管理条例》《河南省查处生产、销售假冒伪劣商品条例》的贯彻执行情况进行监督、检查。例1.是一段陈述语言，有两个分句，但缺主语。“清查”和“查处”这两个动作应该是由一个行为主体发出，因此，根据前边的内容，应在“清查”前边加上主语“区人大常委会”。例2.是三段皆缺主语“区人大常委会”，都需要在各段表时间的状语之后加上主语。
    二是在记述机构改革和管理机构内容时多用动宾结构句式，使主语缺失，其标志性的词语为“撤销”“调整”“成立”“建立”“设立”“组建”“恢复”“保留”“划入”“划归”等等。如：
    1.调整市委知识分子工作领导小组成员。

    2.经市编委同意，设立劳务输出服务科、工伤保险科。
    3.1989年1月，撤销市托幼办公室，成立市成人教育委员会。
    4.1956年3月，经省人民政府批准成立本区，升格为县级城市区。 
    5.保留中共××区委老干部局，由组织部管理。
    6.经市政府批准，在原市劳动局基础上成立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划入了原由市人事局承担的机关事业单位社会保险职能、原由市卫生局承担的社会医疗管理职能……

    以上例句有单句有复句（含两个以上分句），皆缺主语。其有两种修改方法：一是有的需在动词前加上诸如“市委”“市政府”和“××局”之类的主语。二是将动词后置，把动宾句式变为主谓句，就有了主语。笔者倾向采用较为简单的第二种改法。例1.例2.都是单句，直接把动词“调整”“设立”分别放在句末。例3.有两个分句，应有不同的主语，把动词“撤销”和“成立”分别置于句末即可。例4.例5.都有两个分句，都应拥有同一个主语，可将例4.前一分句的动词“成立”移至句末，让“本区”成为两个分句的主语；将例5.前一分句的动词“保留”放在句末，也是同样的效果。例6.两个分句本应有一个共同的主语，需将前一分句的“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 移至“在原市劳动局基础上”前边，把后一分句的动词“划入”改为“增加”，两句之间才顺畅。
    二、滥用介词或介词结构，致主语残缺
    一个句子本来有主语，由于多用了一个介词或介词结构，把主语藏起来变成了状语，使得整个句子缺少主语。这些滥用介词或介词结构的句式大致有“将”字句、“在” 字句、“经” 字句、“由” 字句、“对”字句、“为”字句、“通过”句式、“在……上”句式、“（在）……期间”句式、“在……中”句式、“通过……使……”句式等类型。如：
    1.2002年5月，在××市召开超级小麦育种国际学术研讨会……
    2.通过文化活动展示，显示历史文化名城丰厚的文化底蕴，提升城市文化品味。
    3.1976年×月×日，经市委常委研究决定，批准成立××市地震领导小组……
    4.将县发展计划委员会改组为县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为县政府部门，不再保留县物价局牌子。
    5.通过举办环保知识演讲比赛等活动，使环境保护工作在全县中小学生中产生强烈反响。
    6.1998年至2003年，对全县干部进行法律法规考试，参考1.5万余人次，及格率99.8％，优秀率95％。
    7.1996年，为转变政府部门职能、理顺关系，实行精兵简政，对政府部门进行了改革。
    8.1991年3月6日，为故事片《焦裕禄》举办声势浩大的首映式。
    9.1999年，由区文化部门牵头举办大型演唱会56场。
    10.在××花会期间，除开展赏花、庆典、文化娱乐和灯展等活动外，还举办各种类型的经济贸易活动……
    11.花会开幕式上，组织600余人参加盘鼓、麒麟舞、大头舞等民间游艺表演。

    12.2002年，在××市首届社区文化艺术节开幕式和闭幕式演出中，均有××区选送的节目参加。
    以上例句可以有两种以上的修改方法，但是这里只说删去介词或介词结构的改法。例1.例2.和例3.分别删去“在”“通过”和“经”3个介词，就能使各句显现出主语（例1.还可以看成是表地点状语错位而缺少主语的例句，这是后面所要讲的内容）。例4.删去介词“将”字，腾出主语“县发展计划委员会”，同时把后一分句改为“县物价局不再保留牌子”，才使整个复句顺畅。例5.要么删去“通过”，让动宾结构“举办环保知识演讲比赛等活动”作主语；要么删去“使”字，让“环境保护工作”作主语。例6.删去介词“对”字，“全县干部”即可成为主语。例7.“对”字前有一个带有“为”字结构较长的状语，比例6.复杂些，更不易辨析主语，删去“对”字，“政府部门”便是主语。例8.删去“为”字，“故事片《焦裕禄》就是主语”。例9.删去“由”字，让主谓结构“区文化部门牵头”作主语。例10.删去“在”和“期间”，腾出“××花会”作主语。例11.“花会开幕式上”实际是省略了“在”字的“在……上”句式，删去“上”字，便腾出了主语“花会开幕式”。例12.可删去“在”和“中”，腾出主谓结构 “××市首届社区文化艺术节开幕式和闭幕式演出”作主语。
    此外，连用介词或介词结构，更易造成主语缺失。如：
    13.在劳动局的基础上组建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将城镇职工社会保险、机关事业单位社会保险、医疗保险以及各行业部门统筹的社会保险统一划归劳动和社会保险局。
    14.在农村广泛开展法律进万家活动，通过办农民法制夜校、法制宣传板报等形式，对农民群众进行法制教育……
    例13.连用介词结构“在……上”和介词“将”而缺少主语，例14.连用“在”“通过”和“对”等介词而致主语缺失，都应分别在句首补上主语“县政府”。
    三、误把表时间的名词状语作主语
    这一类句型主要特征是“期间”句和带有表示古代历史年号的句子。如：
    1.2000年第十八届××花会期间，在××体育场举办《相约××城》大型广场文化活动……
    2.元宵节期间，举办五县 一郊农民唢呐对台赛。
    3.魏惠王十年（公元前360年），引河水入圃口，开大沟引圃口之水……
    4.民国2年，将祥符县改为开封县。
    例1.“举办”前边有一个时间状语和一个地点状语，就是缺少主语，最简便的改法即删去“期间”，让“第十八届××花会”作主语。例2.需在“举办”前加上“全市”之类的主语。例3.“魏惠王十年”和例3.“民国2年”均是表时间的状语，与“2000年”之类的作用一样，不能作主语。以下两个句子可与例3. 例4.作对比：
    5.魏国于魏惠王六年（公元前364年），由安邑（今山西省夏县西北）迁都仪邑……
    6.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浚仪县改为祥符县。
    例5.的主语是“魏国”，而例3.“魏惠王六年”只是个年号，不能作主语，其前边缺少主语“魏国”。例6.的主语是“浚仪县”而例4.因用介词“将”字而藏起主语“祥符县”，只有删去“将”字才能腾出。

    四、状语错位，致缺主语
    1．2002年4月11日，在县委北三楼会议室召开县依法治县工作暨“双先”表彰会。
    2.2003年1月，开始自动站观测和人工站观测并轨运行。
    例1.“在……会议室”是地点状语，由于错位放在主语前边，该句应改为“县依法治县工作暨‘双先’表彰会在县委北三楼会议室召开”。
    五、误用句号，致缺主语
    这种现象在志书中不胜枚举。众所周知，句号是表达一个完整意思的结束标志，因此，句号前的句子必须有一个主语；句号后为表达下一个完整意思的开始，也需要有主语。句号使用正确与否，对句意表达完整与否有直接关系。如：
    1.市杂技团、市豫剧团、市文工团分别于1994年5月、1998年7月、1999年1月成立培训中心，面向社会招收各自剧团专业对口学员。采取全封闭教学管理、集中食宿……
    2．各乡镇、街道和有关部门也纷纷举办各种职业技能培训活动，提供一些专业性的技术服务，为其就业提供帮助。重大节日，为其发慰问信、贺年卡，组织联谊活动。
    例1.和例2.中的首个句号明显是误用，隔断了其后分句与前边分句之间的联系，未能表达完整的意思，使末句缺主语。例1.首个句号应改为逗号。例2.有4个分句，按照句意和停顿，首个句号应改为分号，才能使整个复句共有一个主语。
    六、借用标题作主语，致使正文缺主语
    我们知道，标题和正文是两码事，不能互为利用，而借用标题当主语也是志书的一种普遍现象。如：
    1.五、玉带河 
    在玉枕山脚下自西向东从佛泉寺风景区中部穿过。
    2．（一）铜马
    春秋铜器。……
    3.下汤温泉度假村  占地面积5.8公顷，建筑面积25558.3平方米，是集餐饮、住宿、沐浴、康乐、观光、会议接待（于一体的）综合性度假胜地……
    例1.是借用目标题作正文主语，例2.是借用子目标题作正文主语，例3.是借用小小目标题作正文主语。尤其是例3.，因标题与正文居同行，故不易分辨是标题还是主语。笔者认为，其区别在于：加有逗号的是主语，没有逗号而有空格的是标题。总之，三者都不合现代汉语语法要求，均应分别在句首前加上与各自标题相同意思的主语，其中例2.应加上“铜马是”三字。
    七、省略不当，暗换主语致缺主语
    一个复句有几个分句，后边的分句跟前边的分句不同，却略去不用，暗换成前边分句的主语，造成该分句主语缺失。如：
    1.1991年1月，市教育系统党委撤销，建立中共××市教育委员会党委。
    2．1996年7月县乡党政机构改革，改称×县乡镇企业局，内设机构为办公室……
    例1.和例2.的前一分句都有主语，后一分句似乎是承前省略了主语。例1.如果说成是“……党委”建立“……党委”，就不妥，例2.如果说是“县乡党政机构”改称“×县乡镇企业局”，那也于理不通。因此，例1.后一分句改为“中共××市教育委员会党委建立”，就有了主语；例2.根据前边文意在“改称”前加上主语“县民营经济发展局”，使之成为后两分句的主语才说得通。

    笔者以为，造成新方志主语残缺现象较普遍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几种：一是贪图省事，对各部门上报的材料不加修改拿来就用；二是我们自身对现代汉语语法修养还未达到一个较高水准，对主语残缺问题认识不到；三是对主语残缺问题不以为然，认为小题大做、无关大局，认为主语太多显得重复啰嗦。笔者觉得，前二者通过认真负责、加强学习就可以解决；第三者是认识和态度问题，不敢苟同。试想，如果一部志书其他各方面编排得都很好，唯独在行文上有毛病，那岂不是美中不足？岂不是史志工作者辛苦几十年却给当代和后世、给自己和后人留下一个缺憾？因为史志工作者肩负着留存历史的重任，因此，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加强自身学习、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提高语言文字水平，提升编修能力，这样才能不给历史留下遗憾。
    为解决主语重复啰嗦的问题，笔者建议：一是在内容较多的段落中要慎用句号，因为句号之后又要有新的主语；要多用分号，尽可能让较多的分句共用同一个主语。二是同一个含义的主语，可变换名称交替使用，如“市民政局”“民政局”“该局”等。

①陈天福  张启焕：《现代汉语》下册
②陈天福  张启焕：《现代汉语》下册
③人民教育出版社：《汉语知识》
④张静：《现代汉语》上册
⑤黄伯荣  廖序东：《现代汉语》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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