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和静县哈尔莫敦镇,天山余脉与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交汇处,矗立着一条绵延34公里的“生命长廊”。80万株白杨、梭梭与沙枣在风中飒飒作响,诉说一个关于坚守与传承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平凡而又伟大的村民付志周——他以四十一载的执着坚守与无私奉献,在风沙肆虐的荒漠中,书写了一部波澜壮阔的绿色史诗,他被人们称为“当代愚公”。
一、誓守疆土:支边青年的初心如磐
1943年6月,付志周出生于河南通许县。1965年,年仅22岁的他,怀揣着对边疆建设的满腔热忱,在河南开封老家毅然报名支边。同年10月,他带着妻子陈爱兰,背井离乡,踏上了前往新疆巴州和静县哈尔莫敦镇哈尔莫敦村的漫漫征程。那时的他,或许未曾完全预料到,这片风沙漫天的土地将成为他毕生奋斗的战场,更将见证一个家族与沙漠抗争的史诗。
当付志周几经周折来到和静县先行公社(现哈尔莫敦镇),眼前的一切,比想象中荒凉得多——白茫茫的戈壁滩上,只有几排孤零零的房子。其中,就有他的一间。一间房、一口锅、一把坎土曼,是他的全部家当。1983年,包产到户让付志周一家分到了47亩地,位置就在村西边沙漠的边缘。但这里恶劣的种植环境让准备大展拳脚的付志周傻了眼:一场风沙吹过,细心呵护的麦苗全部被埋进了沙包,一年下来几乎颗粒无收。
“沙进人退,地没了,人就得离开这里。过不了多少年,整个村庄都会被沙子吃掉。”村民的话像重锤敲在付志周心上。“活人不能被沙子欺负!”看着被风沙吞噬的麦苗,付志周起了一股倔劲儿: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在老家我们最看不得有“白地”,我一定要在哈尔莫敦种上庄稼。在村民的质疑声中,付志周开启了近乎偏执的试验。起初,他和妻子从自家麦田边的沙包上反复试验,拉沙平地、挖坑栽树,由于经济拮据,他们只能捡拾别人果园里剪下的树枝插栽。然而,由于自然环境恶劣,一年下来,树苗成活寥寥。但沙海中零星绽放的绿意,点燃了他“向沙要地”的决心。
二、沙海搏击:从手植绿荫到科学治沙
最初的治沙岁月,是人与毛驴车的艰难博弈。那段时间,付志周满脑子都想着如何让树苗成活。要保住土地,付志周想到的办法是栽树。但在细碎的黄沙上栽树,远比想象中难:黄沙涵水性能很低,几乎不含有机质,要想种树,就得先把沙包推平,再回填上土。村子边的大沙包一个连着一个,面积大的有150亩,几层楼高,夏天温度超过40℃。没有机械,付志周和妻子就靠着一把坎土曼、一架毛驴车平地、拉沙。有时沙包好不容易推平了一点,大风一刮,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一次偶然发现让他创造出了令林业专家惊叹的“酒瓶育苗法”。他在酒瓶子里装满水,把切成段的树枝插进瓶子内,用黄泥土把瓶子口封住,然后把树枝连同瓶子“种”进沙包里。一段时间后,他欣喜地发现,埋下的500个试验瓶中无一例外吐出了新芽儿后又长出片片嫩叶。在白茫茫的沙海中,这些嫩叶格外翠绿,格外鲜艳,这是沙漠给予奋斗者慷慨的馈赠。
正是这些绿色,让付志周燃起了希望。夫妻俩套着毛驴车,带上坎土曼,来到沙漠里种树。车轮陷在沙子中,毛驴拉不动,于是他把毛驴卖了,买回一头牛。从此,一头牛,两个人,天天出现在浩瀚的沙漠里。村子边的大沙包一个连着一个,面积大的有150亩,几层楼高,夏天温度超过40℃。没有机械,付志周和妻子就靠着一把坎土曼、一架毛驴车平地、拉沙。有时沙包好不容易推平了一点,大风一刮,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几年里,换了五头牛。靠着牛车和坎土曼,夫妻俩削平沙包,边开荒,边植树。他们硬是在这片不毛之地种出了100多亩林地,让绿色的希望在沙漠边缘悄然萌芽。
在长期与风沙的斗争中,付志周不断摸索、总结经验,逐渐形成了一套科学有效的“前拉后堵,分片治理,先易后难”的植树技术。在沙丘前沿栽植防风林形成“拉力”,在背风坡营造固沙林构成“堵截”,将整体治理拆解为可操作的“小块攻坚”。这种方式不仅让树苗成活率大幅提升,更成为指导当地科学治沙的范本,为后来的大规模绿化行动奠定了坚实的技术基础。
三、机械造林:政策春风催生绿色奇迹
2003年,国家“三北”防护林工程政策落地,为中国生态建设注入强劲动力,也如同一缕春风,吹进了已年过六旬的付志周的心田。这一政策不仅为付志周的治沙事业提供了历史性机遇,更通过系统性支持,使其科学治沙模式得以规模化实践,最终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铸就绿色奇迹。付志周敏锐地意识到,这是扩大植树规模、实现绿色梦想的绝佳机遇。然而,大规模植树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先进的设备,对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他没有被困难吓倒,组织召开家庭会议,向家人描绘绿色的未来,阐述植树造林对家乡、对子孙后代的重要意义。在他的感召下,妻子、儿女们纷纷表示支持。于是,他东拼西凑200多万元,又借贷80万元,购置了1台拖拉机、3台推土机,还拉了18公里高压电线,打了7眼机井,修筑了近8公里长的防渗渠。从此,植树造林从人力苦干迈向了机械化作业的新阶段,效率大大提高,规模不断扩大。
2015年,已逾古稀之年的付志周以更大的勇气和决心,投资700多万元,贷款300多万,在沙地种下2600多亩80多万株树苗。当绿意在沙漠中蔓延,他立下新目标:五年的时间内,克服高额水资源费的困难,栽植白杨树达到100万株,力争把和静县的天变得更蓝,把和静县的生态环境变得更适宜于各族人民居住。过去由于沙尘肆虐、土地贫瘠,当地只能种植玉米和小麦,如今辣椒、甜菜、番茄等经济作物也能有很好的收成。2024年,哈尔莫敦村人均纯收入达2.6万元,耕地面积由7000多亩增加到了1.3万亩。
四、薪火相传:万家同心点燃绿色希望
付志周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恰似星火燎原般在荒漠中播撒希望。他的子女们深受其精神感染,相继投身到植树造林的事业中。一家人齐心协力,在沙漠中书写着绿色的传奇。2020年,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陈爱兰因病离世。这无疑是对付志周沉重的打击,但他强忍着悲痛,将思念化作继续前行的力量,继续坚守在植树造林一线。
这个以树为媒的家庭,用三代人的时光书写着“治沙世家”的传奇。而付志周的影响远不止于家族——在他的感召和带领下,和静县300余户村民并肩开展治沙大会战,科学治理沙化地1.2万亩,受保护耕地15.8万亩,荒无人烟沙区已逐渐形成“乔、灌、草、点、带、片”的防沙体系,一座34公里的防风固沙绿色长廊建成,有效地阻止了流沙继续前移。治理区生态条件已有很大改观,植被覆盖率由最初的3%提高到70%左右,局部小气候明显改善,野生动植物种群逐年增加,水源涵养能力逐渐提高。
五、荣誉满载:时代勋章映山河
付志周的付出与奉献,得到了社会的高度认可和赞誉。从和静县“造林绿化先进个人”到自治区“绿化奖章”,从“绿色长城奖章”到全国“三北”防护林建设40周年绿色长城奖章(全国仅20人、新疆地区唯一获得者),每一项荣誉都是对他精神的加冕。2022年,他当选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道德模范,次年又获“2021年度十大科普人物”称号。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是奉献,什么是担当,什么是道德的力量。这些荣誉见证着中国防沙治沙事业的历史跨越——从县域生态修复到国家生态工程,付志周始终站在时代潮头。六集广播剧《大漠里,那一抹绿》以他的事迹为蓝本,将“当代愚公”精神化作声波传遍天山南北,这位普通农民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习近平总书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文明思想的核心精髓,该剧通过全国50余家电台及新媒体平台,让“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化作可感知的精神养分,滋养着亿万听众的生态文明意识。
从国家生态工程奖章到科普领域殊荣,从官方表彰到大众传播,付志周用41年治沙生涯诠释着:生态文明建设既需要扎根大地的坚守,更需要跨越代际的传承。这些荣誉,见证着一个普通农民如何以一生奋斗,在边疆治沙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六、丰碑永续:生态文明的时代强音
2024年6月,付志周带着未竟的绿色梦想离世。41年间,他在沙漠中种植3000亩林地、80万株树木,用生命最后的时光见证了“人进沙退”的奇迹。他的离去,是时代的遗憾,但那些在沙海中挺立的杨树、梭梭与沙枣,正以年轮镌刻着一个关于永恒的承诺。“父亲实现了把沙漠荒滩变成绿水青山,我们要更进一步,把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这是付志周子女们的梦想。
在白杨树下套种中药材,是付志周的孩子们的第一个想法。目前已经联合上药集团等企业进行种植前充分论证。“我们计划明年春天试点,后年规模化种植,这样就能以地养林,提高乡亲们的收入。”付志周的孩子们说。用白杨的树枝粉碎制成生态环保花盆,是大家的第二个想法。目前已经与浙江客商达成合作,计划明年实现小规模量产。“第三个想法,是把白杨做成古筝。”通许和兰考相距数十公里,受焦裕禄精神的影响,在那里,40万亩泡桐林催生了年产值30亿元的民族乐器产业,子女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和静的白杨也能奏出美妙的乐声。如今,在哈尔莫敦村,付志周曾居住的房屋已被改造成“付志周道德模范馆”。
付志周用半生坚守将沙漠变为绿洲,用三代人的汗水浇灌出生命长廊。他的治沙智慧不仅是生态奇迹,更是向公众传递的生态文明教科书。他的一生,恰似一部微缩的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史:从“战天斗地”的生存需求到“科学治理”的理性认知,从“瓶中绿芽”艰辛探索到“机械造林”规模突破,从“单兵突进”的执着再到“全民参与”的生态自觉,他让科学治沙的理念扎根边疆,成为新时代全民科普的生动注脚,折射出中国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嬗变。在“双碳”目标成为时代强音的今天,付志周的故事愈发彰显其现实意义——他让我们看到,生态文明建设既需要宏大叙事,更离不开万千普通人的坚守传承;既呼唤科技创新的突破,更依赖愚公移山般的执着精神。
当春风再度拂过哈尔莫敦村的绿色长廊,那条被媒体称为“生命长廊”的绿带,正以34公里的长度诉说着一个朴素的真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想,终将在代代相传的坚守中成为现实。付志周虽已远去,但他点燃的绿色火种,必将在中国大地上生生不息,照亮通往生态文明的光明未来。
开封党史方志